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币圈知识阅读 3 2023-04-27 13: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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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事实未查清，指令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本案。”

今年1月中旬，收到最高人民法院这份《民事裁定书》，河南一家县级中医院相关负责人沉默了很久。

他告诉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收到最新裁定，谈不上开心，该面对的还要面对，但他们坚信，能看到光明。

从基层法院、中级法院到高级法院，再到最高法，这起租赁合同纠纷诉讼几起几落。

近4年的诉讼，同样烦恼还困扰着全国数十家县级公立医院负责人。

痛苦起源来自一家名为北京远程视界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称远程视界），它曾给涉事医院描绘过的美好。一切破灭始于2017年。那年，远程视界“爆雷”。

最高人民法院《民事裁定书》：“基本事实未查清，指令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本案。” 图片来源/判决书翻拍

曾被视为“造福百姓”的项目

全国数十家甚至更多县级公立医院被卷入其中，与远程视界曾经的运营模式和规模离不开。

曾号称年收入60亿元的远程视界，一度被视为医疗界的“独角兽”。

远程视界官方微信公众号公布信息显示，远程模式即“互联网医疗+融资租赁”。其特有的“不花钱只需提供场地，就能免费使用医疗设备，并享有北京知名医院的人才支持”的远程模式，让其获得数亿元融资。

实际上，远程视界仅是扮演着中介和担保人的角色。在医院、远程视界和租赁融资公司的合作中，租赁融资公司委托远程视界低价采购医疗设备并提供资金，再将此设备租赁给医院，之后，按照合同约定，按比例分成。

此前有报道称，远程视界创始人韩春善就是眼科医生出身，最早做眼科远程医疗起家。到县城医院进行科室建设时，韩春善发现，很多县级医院没有眼科等相关科室的诊疗设备和人才，不具备购买设备的能力。远程视界的商业模式，也正脱胎于这种困局。

曾几何时，在一些地方，“远程模式”被视为“造福百姓”的项目。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远程视界曾多次发布过合作医院信息，几乎遍布全国，其中多为县级或二级甲等医院。

曾与远程视界合作的多家医院负责人分别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作为二甲医院，他们医院的整体医疗水平一直有限，长期处于较为尴尬的境地。由于自身实力问题，医院类似心脑血管、眼科等科室，没有资金增添设备，也无法培养人才，发展一直比较薄弱，但同时，当地又存在很多类似患者。在得知“远程模式”之初，他们也曾有过顾虑，合作前他们也到外地进行过调研，评估之后认为，5年左右可以赚回设备的钱。

内蒙古一家曾与远程视界合作医院的负责人介绍说，合作后，租赁设备的钱由远程视界来垫付，还能请到北京的专家到当地给患者看病，收益是租赁融资、远程视界、专家、医院四家分成，“相当于医院基本没有花一分钱，只是出个场地，还提高了医院诊疗水平，获得了设备，帮医院培养人才。”

凭借其合作模式，全国各地均有医院参与其中。

2016年，远程视界发布消息称，当年，远程视界就已实现年收入60亿元，纳税6亿元。业务遍及全国乡镇卫生院和卫生室等达到30000家，被业内称为全国最大的医疗设备销售商。远程视界创始人韩春善也成为该行业的创新者。

远程视界“爆雷”，数十家涉事医院成被告

远程视界描绘的希望虽然美好，但多家医院与远程视界、融资租赁签署合同后发现，医院实际没有收到过任何医疗设备。

事后，有媒体报道称，上百家医院身陷合同纠纷官司后，仅有1家医院设备到齐。

2017年下半年，因资金链断裂，远程视界先后出现了拖欠员工工资、代理商提成无法兑现、设备专家迟迟不到位等情况，最终人去楼空。有媒体报道称，此事导致全国成百上千家医院陷入债务旋涡，引发大范围维权。

上游新闻记者掌握的具体涉事医院分布全国，共有60多家公立医院。

2018年8月，全国数十家医院负责人曾前往位于北京丰台区的远程视界总部追债，但无功而返。

此后，各地医院纷纷在当地报警称，韩春善及其他公司涉嫌合同诈骗。

2019年8月初，远程视界创始人韩春善被广西贵港市公安机关带走调查。一个月后，韩春善被贵港市检察院批准逮捕，涉嫌合同诈骗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两项罪名。

涉事医院纷纷维权的同时，融资租赁公司也以“融资租赁合同纠纷”为由，将涉事医院纷纷告上法庭。

西安宝信国际融资租赁公司（以下称宝信国际）作为该模式下合作的多家融资租赁公司之一，先后向西安市中院、西安莲湖区法院提起诉讼，将数十家县级医院告上法庭。

2019年7月前后，这些医院先后在一审中败诉。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的主要依据是，早在签订融资租赁合同时，一些医院同时签订了《收货确认书》以及《验收报告》。

有多家医院负责人则称，他们实际没有收到设备。当时签字，以为只是走一个流程，这也是租赁公司放款条件之一，必须一块签，否则项目不能继续。直到成为被告，多家医院负责人才发现，“合同中很多地方不公平，是霸王条款。”

由于败诉，这些医院必须向宝信国际支付未完的设备租赁金本息。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涉事医院需要支付未完的设备租赁金本息少则几百万元，多则上千万元。

一家中西部某县级人民医院负责人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该县医院一年营收也就4000多万元，若官司败诉，医院可能存在关门的风险。

另有贵州某医院负责人告诉上游新闻记者，法院宣判后，由于没有支付，该院公账一度被冻结，这导致医院一时无法运营，无奈只好另寻他法。

此后，败诉的医院纷纷不服，齐聚西安提请上诉。

2019年7月8日，全国数十家医院负责人来到西安准备上诉。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上游新闻记者获悉，首批医院开庭审理的争议焦点在于，医院是否收到设备、租赁合同各方的义务及宝信国际如何支付远程方设备款等。

2019年底，陕西高级人民法院陆续做出裁定，撤销原审判判决，将案件发回重审。

上游新闻记者从已知信源处分别获悉，重审一审后，涉事医院依旧败诉。涉事医院又上诉至陕西高级人民法院。

2021年第三季度，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维持一审判决。

“我们从始至终就没有收到过设备，凭什么让我们支付设备的租金。” 河南一家县级中医院相关负责人说。

二审后，多家医院不服陕西高院判决，纷纷向最高法院申请再审。

数十家医院被卷入这场债务纠纷中。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最高法：基本事实未查清，指令再审

今年1月，陆续有多家医院收到了最高人民法院做出的《民事裁定书》。

有医院申请再审称，宝信公司在与医院签订融资租赁合同前，已经与远程公司形成合作关系，宝信公司和远程公司根据事先设定的商业模式及优势地位，限制了承租人对出卖人和租赁物的自主选择。二审判决回避了租赁物未真实交付这一事实。本案并非真实的融资租赁法律关系，而是宝信公司与远程公司之间的融资关系，与医院无关。《收货确认书》《验收报告》是在签订《融资租赁合同》《委托购买协议（三方）》时一并签订的，租赁设备并未交付，宝信公司对此是明知的。

对此，宝信国际认为，该案为民事纠纷，不涉及刑事犯罪。承租人作为《收货确认书》和《验收报告》的提供方，应对《收货确认书》和《验收报告》内容的真实性负责，其应依法承担不利后果。无论承租人是否收到租赁物，均无权解除合同。根据《委托购买协议（三方）》约定，诉争设备的交付义务在于远程公司，并非宝信公司。租赁物交付、收货审核及验收的过程只有医疗机构和远程公司参与，宝信公司对《收货确认书》和《验收报告》的内容没有审查义务。宝信公司按照合同约定依据承租人出具的《收货确认书》《验收报告》向远程公司支付设备价款没有过错，符合《委托购买协议（三方）》约定的付款条件。原审程序合法，案涉合同不是格式合同，以年利率24%的标准计算利息并无不当。

最高法院经审查认为，融资租赁合同法律关系兼有融资和融物功能，出租人支付购买款，承租人取得占有使用租赁物并向出租人支付租金，是融资租赁合同的目的。租赁物实际交付与否，对当事人之间的权利义务有重大影响。

最高法院经审查认为，本案案涉租赁物是否实际交付，宝信公司是否明知某医院系在未收到租赁物的情况下提前签署《收货确认书》《验收报告》，宝信公司在支付购买款时是否对租赁物已经交付尽到了必要的注意义务，是否明知或者应知某医院未收到租赁物仍然向远程公司付款，属于判定本案当事人权利义务关系的基本事实。

最高法院经审查认为，原审法院对上述基本事实未予查清，也没有准确认定宝信公司向远程公司支付租赁物价款是否存在过错、对于自身租金损失是否负有责任，直接判令某医院承担全部租金支付义务及违约责任欠妥。

经最高法院民事行政审判专业委员会讨论决定，裁定指令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本案。

面对再审，受访医院负责人均表示很乐观。

河南一家县级中医院相关负责人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谈不上开心，该面对的还要面对，但他们坚信，医院是这场骗局的受害者，他们能看到光明。另一家医院法务工作人员对上游新闻记者说，“能再审，说明裁判思路有了变化。”

远程视界“爆雷”后，2019年9月，远程视界创始人韩春善被广西贵港市检察院批准逮捕，涉嫌合同诈骗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两项罪名。